远去的薅草锣鼓
2025-04-24 08:32
□牟方根
“今天哟来薅那个锣鼓草嘛,撸起那个袖子哟要展劲地薅嘛。薅草哟莫要那个哄地皮嘛,哄了那个地皮哟就要饿肚皮嘛……”前些时日,我和朋友路过重庆市万州区太龙镇一个叫龙滩的村子,听到久违的薅草锣鼓。
循声而去,我们见到了薅草锣鼓的传承者—大哥陈元根、二哥陈元维、小弟陈元本三兄弟,现年分别82岁、73岁、68岁。尽管年事已高,陈氏三兄弟仍然面容红润,耳聪目明,步履稳健,精神矍铄,风采不减当年。
打锣鼓
薅草锣鼓又称“山锣鼓”,是山区群众在长期劳作过程中形成的一种边打锣鼓边演唱的民间音乐形式。可以追溯到3000多年前古代巴人由渔猎生产向农耕文明过渡时期,为驱赶野兽、祭祀山神的击鼓鸣锣吆喝。后来,这些吆喝声逐步演变为带有仪式性的音乐表演。
薅草锣鼓的主要乐器包括:鼓、锣和钹。鼓是三种乐器中的核心,起着节奏支撑的重要作用;鼓以若干薄木片竖围而成,上、下两端用竹篾做箍,鼓沿被漆为朱红色,鼓面使用动物皮革(如牛皮、羊皮)蒙封,配有两根用于打鼓和吊镲的鼓槌;锣的音色浑厚、洪亮,能够营造出强烈的氛围,敲击锣的中心或两侧,可以变换不同的音色,增加旋律的多样性;钹则通过两个金属片的撞击发出清脆的声音,用于强化节奏和营造气氛,钹尖锐的音色具有强烈的穿透力,能够在音响中起到突出的效果。
陈元根告诉我们,他们三兄弟的薅草锣鼓技艺得传于父亲陈海章。陈海章生前是方圆百里的文化名人,不仅会敲锣打鼓、舞狮子、打莲箫、划彩船等文娱表演,而且善编四言八句、谱曲作调。
薅草锣鼓主要在地里薅草时使用。大致从谷雨开始,到夏至结束。谷雨,“雨生百谷”,此时降水量明显增加,所播种的苞谷、棉花、生菜、芋头、黄瓜等农作物处于生长旺季,同时也是野草疯狂生长的旺季。夏至时节,有“夏至不过不热”的说法,而后日照强烈,高温持续,杂草枯萎。
陈元维饶有兴致地回忆起,他和大哥陈元根、小弟陈元本在农业生产队的年代,打薅草锣鼓的场景——“生产队的土地多,种植的庄稼多,薅草的任务自然繁重。集体生产,整个生产队的社员上百号人一起上工,场面蔚为壮观。为了加油鼓劲、振奋精神、解除疲劳,薅草锣鼓就派上了用场。随着薅草锣鼓的激昂登场,薅草的社员们谁也不愿意在这场声势浩大的劳动中落得下风,麻利者手脚并用、奋勇向前,迟钝的不甘落后、挥汗如雨,一拨锣鼓铿锵酣畅淋漓,一地的农活就从这片薅到了那片……”
为让我们身临其境地体验薅草锣鼓,陈氏三兄弟由小弟陈元本打鼓、二哥陈元维敲锣、大哥陈元根击钹,现场进行了表演。“咚咚锵,咚咚锵,咚咚锵咚锵咚锵,咚咚锵……”一阵紧锣密鼓的薅草锣鼓声,不但把我们带入了“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的热闹劳动场面,而且感受到“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对丰收的渴望和对生活的期盼。
唱锣鼓
薅草锣鼓要求表演者不仅会敲锣打鼓,还能根据劳动时特定的时间、地点、人物、场景等条件,见景生情,边敲锣打鼓边即兴演唱,以烘托气氛、增加情趣。
陈元本当场为我们演唱了几段薅草锣鼓歌——
“哟,薅草锣鼓响沉沉,苞谷种苗像根藤。快除杂草助苗壮,挂红结籽大如盆。”
“嚯,薅了一坡又一坡,薅得太阳似烈火。瞧咱力争上游劲,你追我赶不蹉跎。”
“嘿,薅草落后羞又羞,众人面前把脸丢。全身急起鸡疙瘩,一脸通红把心揪。”
“嘛,嘴上叼根旱烟杆,千万不要打呵欠。是勤是懒天知道,薅草快乐赛神仙。”
从陈元本这“一哟一嚯一嘿一嘛”的演唱中,我们可以领略到薅草锣鼓歌一般由四句的七言歌词组成一首完整的歌谣。歌谣语言朴实,句式整齐,合辙押韵。往往是看见什么就唱什么,想到什么就唱什么,借景抒情、托物言志、以事说理,完全是兴之所至、随心所欲、有感而发,具有山歌演唱形式的特点。
薅草锣鼓在演唱内容上,总体以“素”为主,包括反映时令气候、传播劳动知识、表扬好人好事、赞颂美丽家乡等方面,也不乏“荤”的情感,用以表达男女之间的相思与爱慕。
陈元维至今记得这件趣事——
上世纪70年代中期,生产队一个叫大明的男青年,暗恋上同一生产队叫小芳的姑娘。在一次薅苞谷地草的过程中,踩着薅草锣鼓的鼓点,大明借题发挥唱道:“薅草地里妹和郎,二人四目对眼光。不知幺妹意如何,情哥好想诉衷肠。”
小芳对大明无好感,以头顶上的“太阳晒人”为载体,巧妙拒绝:“太阳出来晒死人,惟愿碧空起团云。上遮日头下遮阴,遮住哥妹不同心。”
大明明显有些尴尬,面红耳赤。同在一起薅草的其他社员也随之乐呵呵一笑,疲惫感顿时消除,干活又有了劲……
上世纪80年代后,随着农村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推行,农业机械化水平的提高,集体劳动、人工薅草成为历史。与之息息相关的薅草锣鼓也跟随“走出土地”,慢慢地从人们的视野和耳畔消失。
“这种传统的、民间的、非遗的东西,决不能失传。”直到今天,陈元根、陈元维、陈元本三兄弟仍把薅草锣鼓作为他们的保留志趣。时不时地,兄弟三人就会敲起鼓、打起锣、击起钹,唱起薅草锣鼓歌。当那一声声悠扬婉转的薅草锣鼓响彻在浮岚暖翠的袅袅山村,千里沃野也散发着特别的韵味。
(作者系重庆市万州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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