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域舒
说起海明威,我们会想起他的很多长篇小说:《老人与海》《永别了,武器》《太阳照常升起》《丧钟为谁而鸣》《流动的盛宴》……
我们还会想起他的冰山理论。海明威曾一再把自己的创作比喻成漂浮在大洋上的冰山——冰山运动之雄伟壮观,是因为它只有八分之一在水面上。所谓冰山原则,就是用简洁的文字塑造出鲜明的形象,并把作者自己的感受和思想藏在形象中,使之情感充沛却含而不露。让读者通过对鲜明形象的感受去发掘作品的思想意义。
作为海明威短篇小说精选,天津人民出版社出版的《乞力马扎罗的雪》收录了《乞力马扎罗的雪》《世界之都》《大双心河》《死亡博物志》《怀俄明葡萄酒》《蝴蝶和坦克》等16篇海明威经典短篇小说。
和那些著名的长篇一样,这本书仍然堪称完美状态的海明威:冷峻、精确、克制、神秘、忧伤,描写细致而朴素,没有刻意的煽情和渲染,极好地诠释了极简文风、冰山理论,极具代表性。
这部小说集的第一篇,就是著名的《乞力马扎罗的雪》,这也是除去《老人与海》外,海明威最为人称道的短篇小说。
在《乞力马扎罗的雪》中,海明威用他很少采用的意识流手法将一个不久于人世的落魄作家悔恨又丰富的一生回溯。
它的故事性不强,简单来说大概是这样的:哈里和他特别有钱的妻子,也是他生活的供养人,一起来到非洲,只为能够唤起从前的激情。在一次拍摄羚羊影像的过程中,一根荆棘扎入他的膝盖,又因为处理不及时,他染上了坏疽病。哈里在营房中一面等待救援飞机的到来,一面在意识模糊中回忆自己曾经的人生经历——关于战争、美景、生活。男人的形象随着对话的进行和记忆的展开,渐渐变得丰满。
在小说的结尾,哈里的灵魂被直升机接走,飞入乞力马扎罗的山峰,剩下他的肉体残存在营房中,像那只风干冻僵的豹子。
这就是海明威笔下的死亡,没有撕心裂肺的悲戚,也没有感天动地的伟大,它只是静静地发生着。
而在《印第安人营地》中,古老蛮荒的印第安部落,一边是婴儿的出生,一边是婴儿父亲的自杀,因为忍受不了妻子难产惨叫而自杀的男人,实际上就是不堪战争重负而精神崩溃的人。
这不禁让人想到,海明威在1918年不顾父亲的阻拦,辞去记者一职,选择加入美国军队。在此期间,他目睹了战争的残酷,见证了人性的另一面,他还在前线被炸成重伤。他是否同样因战争不堪重负、精神崩溃,如同那个自杀的婴儿父亲一样?他的文字如此简洁有力,是否也因为他经历过战争的洗礼,明白在死亡面前任何华丽的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
著名作家卡尔维诺泄密似的告诉我们,海明威的最佳写作秘技是“轻描淡写”,意思是,找个动人的大东西重东西(比如乞力马扎罗雪峰等),但只借用它、存留它、触及它,最多薄薄地刮下它一层,千万别真的深入它。
一直单脚站立写作的海明威,在这本书中,仍用简洁的文字表达丰富的思想,露出海面的“冰山”仍然只有八分之一,言有尽而意无穷,留给读者回味的,则是藏在海面下的八分之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