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

一场从凌晨3点开始下的大雨，让头天晚上就睡在社区值班室的老熊早早醒来。老熊身体里似乎有一个生物钟，这个钟里的发条，就是昼夜流淌的五桥河。

老熊，是万州区五桥街道五间桥社区党总支书记熊得詠。五桥河是长江一级支流，汩汩汩流过这个社区全境。每年到了7月，老熊和同事们就开始进入“战备状态”。

去年差不多也是这些天，从早晨开始，雷电撕开蜘蛛网似的浓黑积雨云，天漏了。雨水哗哗中，一场特大洪水袭击老街全线，洪水咆哮着翻过了临河居民的屋顶，冲过了老街最高的树冠。在洪水漫过老街前，老熊便和同事们手拿小喇叭，沿着老街一路跌跌撞撞奔跑，敲响一家一家居民的门，高声喊：“洪水来了，洪水来了，快跑啊！”不少居民刚从睡梦中醒来，穿着拖鞋短裤就开跑。这场来势汹汹的洪水，直到中午时分才不甘心地缓缓退去，幸运的是，老街的数千居民在这场洪水中安然无恙，但财产受到了损失。

这场洪水，是41年后的再度相遇。1979年9月的一个深夜，老熊所在社区老街也经历过一场特大洪水袭击，洪水淹没了老街全境，几名居民被滔滔洪水卷走，成为老街人心里永远的痛。洪水把老街的一些土墙民房冲垮，居民们临河又建起了青砖小楼房，40多年时光漫漫，沿河的这些民房，浸透了岁月的包浆。

这条平时温顺的小河，是老街人心里的母亲河；那座横跨河流两岸的百年石拱桥，是老街人心里的老祖宗。

早些年，这条河流污染严重，臭气熏天，老熊和老街居民一样，心里着急，盼着环境改变的那一天早点到来。

17年前，老熊到社区工作，他和居民一起呼吁，让五桥河焕发新颜吧。后来，这条河流实施了综合整治项目，河床淤泥清除了，沿岸的污水管网工程实施了，管网进楼入户直接把污水收入管道进入排污处理系统。清粼粼的水流再度归来了，掬一捧河水起来，可以直接入口喝。水清岸绿、鱼翔浅底的河流，在老街居民欣喜的目光中如约而来。

去年夏天的洪水，再次给防汛工作敲响了警钟，各级部门也更加重视这条河流的安全度汛了，疏通五桥河的多条小支流、河床清淤等安全度汛举措常态化开展。老街居民家家户户都有了更深的防护意识。

今年初夏，老熊和老街另一个社区再次联合组织了防汛安全大演练，家家户户都来人参加，居民们说，这些都是为我们着想啊，必须来，必须来。

5年前，老熊便当上了五桥河的河段长，而今，巡河更成为他上班的规定工作。他说，有时在睡梦中也在河边疾走。巡河时，老熊沿着河岸边走边看，一些居民见到他，乐呵呵地喊他“熊大哥”。

巡河时，岸边哪儿有垃圾了、河面上哪儿有漂浮物了、哪儿有防汛隐患了，都得一个一个及时解决。老熊还常把河流情况通过图文发布到社区居民的微信群里，请居民做好监督，一同看护好亲亲五桥河。他的巡河记录也通过GPS定位系统，传输到上级单位的水情综合防御网络。今年汛期来临前，上级单位还在河岸安置了监控视频，水情监测情况实时传送到水旱防御中心。

去年入秋以来，老熊带领社区志愿者在河两岸栽植了三角梅、菊花、格桑花。而今，五桥河两岸花朵摇曳，绿树婆娑，百年老桥倒映在潺潺流水中，默默述说着光阴的故事。

在老熊的感召下，老街居民自发行动起来，加入到悉心呵护河流的队伍中，主动打捞河面垃圾，打扫河岸清洁。70多岁的秦大爷，常年挎着一个篮子，用一把小镢头，一点一点地在河流两岸拣拾垃圾，他的身影也成为清清五桥河的一道风景。

老熊对居民们说，今年度汛，有我们在呢。老熊说的“我们”，除了社区干部，还有两百多人的志愿者队伍，哪里有需要，他们就出现在那里，每天晚上都有人在老街沿河两岸巡逻。

今夏的一个黄昏，我在老街的巷子里遇见了沿街巡逻的樊大哥。69岁的樊大哥，就是去年那场洪水过后带头给顽强老桥鞠躬致敬的老街人。他是一名社区小组长兼一个楼栋的楼长，刚从老街一家炉火熊熊锤声叮当的铁匠铺子里检查防火安全回来。

去年那场洪水过后，樊大哥便去买了一个小铜锣随身带着，他说，如果遇到大雨、河水上涨，他就敲打小铜锣，给沿河两岸的居民提个醒。樊大哥是老街供销社退休职工，儿子一次次恳请他搬到新城的家一同居住，都被老樊夫妇拒绝了。老樊说，老街的居民，还有五桥河，我心里丢不下啊。

漫过老街的风，捎带着河水绿荫中的清凉，弥漫着欢声笑语里的温润。百年老街，河水漫流，它流过老街人的心坎，在心上也垒积起了一个河床。河床之上，安卧的是老街人的悠悠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