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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莽子”妈妈
来源:重庆日报
时间: 2021-04-04 08:07:59 | 编辑:肖福燕

余从凤

妈妈走了,就在除夕钟声敲响的前一天。

那天,妈妈躺在永川小弟家温暖的床上,安祥得像熟睡。几天前,她呼吸困难,送医院抢救才缓过劲来。我们兄弟姊妹都有种不祥的预感,妈妈毕竟94岁高龄了,一个小感冒就足以危及生命。出院后,哥哥和三姐一直住在小弟家,24小时守护照料她。远在主城区的我,也揪心着。深夜11点,我同三姐通电话,三姐把手机靠近妈妈的鼻翼,让我听妈妈的呼吸。突然,电话里传来三姐的惊叫:“妈妈出气慢了,妈——妈——妈——”2021年2月10日23时,妈妈永远听不见儿女们的呼唤了。

妈妈在永川黄瓜山出生、长大,年轻时绝对是个大美女,高高的鼻梁,少见的多层双眼皮,灵动的双眸会说话。她从农村嫁到永川城里,开始并没有正式工作。爸爸在搬运公司拉车,妈妈就帮爸爸推车拉车。从我记事起,就听到爸爸管妈妈叫“莽子”。在给爸爸当了10年跟班后,搬运公司把老实卖力、不怕吃苦、容易管理的“莽子”妈妈招为了正式工。

我读小学时经常去帮妈妈推车,听所有车夫都喊妈妈“莽子”,觉得抬不起头。妈妈就只晓得干别人不愿干的脏活累活重活。记得为张家坡百货公司拉货,纸箱大小不一,其他工友总会选重量轻的泡货大箱,松垮垮装一车就走了。妈妈总是装五金铁件,死重死重的一车。

拉板车,下坡虽然比较省力,但控制好惯性作用下的方向和刹车,还是挺费劲的。最难的是拉车爬上坡。妈妈每次都像犁干田的耕牛,身子前倾,两手扶车把,几乎爬地,额头颈肩青筋暴突,拉带在肩膀上勒出一道深深的印子。每次爬坡,妈妈的前胸后背都被汗水湿透,像淋了一场大雨一样。上不了坡,妈妈就拐来拐去走之字蛇形,一步一步地艰难爬行。帮着推车的我,每次都感觉车要倒滑下来压着我。

后来我才明白,别人叫妈妈“莽子”,其实并没有嘲弄的意思,就认为她力气大、人单纯、吃得亏。她把吃亏当成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这还真是给我们兄弟姊妹留下了一笔为人处事的宝贵精神财富。

“莽子”妈妈从来不晓得享福。1998年我带她到北京,妈妈才第一次坐火车、乘飞机。回到永川,街坊邻居问她,坐飞机怕不怕,妈妈说:“不怕,像坐高板凳一样,坐上去,一会儿就到了。”我想方设法陪她在京城玩,可妈妈晕车。记得从东四十条桥搭出租车去故宫,车才走了一半,她就晕得不行,一定要下车,我们就改坐三轮车。还有一次,我请妈妈到保利大厦吃饭,妈妈站在门口不动,问我:“姑娘,人从哪里进啰?啷个我们一来,门就打开了,开门的人在哪里哟?”我才恍然大悟,妈妈还是第一次进星级酒店。在东来顺涮羊肉时,我点了好多菜,妈妈吃得干干净净。我以为妈妈没吃饱,就不停加菜,最后才知道,她是怕浪费,不剩一丁点东西。

“莽子”妈妈从来没说过要儿女陪。她86岁时不慎摔断了腿,手术后死里逃生,她没有喊,没有叫。晚年的妈妈,一直很安静,从来不给儿女添麻烦。妈妈最后一次进医院是今年2月1日,我和三姐把她送到医院心外科住院。妈妈很多时候都难受得不停地摇头,我说:“姑娘晓得妈妈躺久了腰疼,吃一口,姑娘给你按一下腰哈。”妈妈听了张大了嘴,勉强吃了大半碗饭菜。妈妈每张嘴吃一口,我都特别心安。那是我用炖好的土鸡,再剁肉泥加菜末蒸的芙蓉蛋,有时候换成狮子头蒸芙蓉蛋,有时候用甲鱼肉泥蒸芙蓉蛋。

妈妈的一生,平凡得不能再平凡,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但是,我的“莽子”妈妈,您淳朴、善良、节俭、真诚、坚韧、无私……这些品质如金子般闪亮。妈妈,不管您走多远,永远也走不出儿女心里;妈妈,这辈子做您的儿女还没做够,下辈子还做您的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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