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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水号子
来源:重庆日报
时间: 2019-08-11 06:49:44 | 编辑:李振兵

吴凤连

黑水是酉阳土家族苗族自治县的一个乡镇,黑水号子是黑水人劳动时唱的山歌,又称“啊啦调”。黑水号子因黑水农民歌手熊正禄的演唱而声名远播。2017年12月,熊正禄凭一首黑水号子,摘得第四届全国少数民族歌舞汇演大赛金奖。也因为黑水号子,熊正禄不断被请上电视,还应邀走进了大学课堂。

我曾反复观看熊正禄参加汇演大赛的视频,不知是长期生活在山中突然走出大山的缘故,还是绚烂的舞台、纷扰的人群干扰了他的声音,老人显得有些紧张,歌声听起来很不自然,有些段落甚至滞涩不畅。

熊正禄的黑水号子因其特有的高腔弹音,引发一些人的追捧。镜头前的熊正禄腼腆拘谨,白色的围帕太长,绿色的对襟太短,绛色的裤子太宽。电视上熊正禄在领唱,三个站得笔直的农民兄弟在应和,歌声很是僵硬,似乎精心准备的黑水号子很不精细。

我在师范读书时学习过音乐,参加工作初为人师教过音乐。让我唱首《小白杨》,字正腔圆、声情并茂没问题,再搞首《黄杨扁担》,热情欢快、诙谐风趣也没问题,但让我学黑水号子,说实在的,想学,但压根儿就学不会。一首浓缩了数千首酉阳山歌精华、经过无数岁月沉淀、累积了熊正禄近50年功力的绝技,想通过几堂课学会也未免太不现实了。

在黑水乡镇府工作的几位朋友告诉我,熊正禄面对大山大水吼出来的黑水号子才带劲,歌声在悬崖石壁间回荡撞击,贴着流水,驾着长风,冲出河谷,飞向天际,那才是真正的原生态。

我萌生了去熊正禄家听黑水号子的念头,打电话请黑水的朋友引路,朋友劝我还是别去,说熊正禄家在大山深处,开车子进去,坡太陡不安全,步行又太远不方便。经不住我一再要求,朋友同意进山。

那天,我们到熊正禄家时已是傍晚时分。熊正禄的家坐落在大坪山下的大弯沟,门前正对着穿山流淌的细沙河,左首是洪家山脉,右首是马鞍山脉,两条高大的山脉奔向远方,直入云天。熊正禄晩上要练歌,我们没惊动他,在他的邻居家安顿下来。月光如洗,风轻林静,万籁俱寂,我们等待着熊正禄的歌声。

“啊,啦——啦——啦……”一曲慢板的黑水号子破空而来,飘然而至,熊正禄的练歌开始了。

丛山峻岭、沟壑纵横,老林荒径、生息艰辛,那声音苍凉无奈、凄婉悲苦,一声声似诉说、在哭泣,那一个个“啦”字似乎要让苦痛释怀、使哀怨解脱,深沉舒缓的号调,让人想起了一首久远的“苦情歌”:“唱歌要唱苦情歌,土家世代苦情多,一声苦歌一声泪,歌声未起泪先落。”

悲泣幽怨的慢板黑水号子意犹未尽,“啊,啦啦啦……”脆亮快乐的中板黑水号子紧跟而来。

那号子欢畅愉悦,让大汗淋漓的行者遇上了凉风,使久负重物的背夫卸下了重物;那号子婉转悠扬,让孤寂的心灵得到抚慰,使抑郁的胸怀有了温暖;那号子嘻笑诙谐,让人听到了“盘歌”的生动智慧,想起了“扯谎歌”的幽默捧腹。

饱满结实的中板“啊啦调”还未结束,号子声一下子急越起来,“啊啦啦啦啦啦啦……”快板的黑水号子奔涌而至。

那声音高亢强劲,似短时强降雨的雷电,穿透云层,划破长空;那声音浩荡阔达,似劲风吹过林海,绵绵不绝,一浪盖过一浪;那声音宏大猛烈,似峡谷中的奔流,一路激荡轰鸣。那声音撞击着心胸,震颤着灵魂,似搏击,在抗争,不由得人击掌叫好,山里的汉子真汉子,一出手掐得死一头豹子,一张口喊得开一坡向日葵。

乘兴而来,尽兴而归。大山深处的声音不可贪听,我拉起朋友的手,我们趁着月色出山,翻过两座山头,还听到熊正禄的号子在山谷里回荡。或许,只有在寂静清凉的古寨夜晚,熊正禄才能甩得出自然舒怀的“啊啦调”;也只有在远离世声嘈杂的大弯沟,熊正禄才能吼得出撼动山林的黑水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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