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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字的魅力
来源:重庆日报
时间: 2019-06-29 06:39:23 | 编辑:李振兵

傅天琳

是的,在异国的土地上,我是第一次没有异国人的感觉。韩国的一切让我亲切。

更来自于众多的夹在韩文中的汉字,诸如“中国料理”“庆祝”“现代”等等。它们闪闪灼灼站在街道两旁的广告牌上,像有意安排的中国导游,在异国他乡为我们指点迷津。

文字一样,意思一样,读音却不一样。高丽大学中文系博士生张同学和赵同学各为我们担负起前后一半的翻译。汉江上有二十多座桥,而我们的语言交流只有一个翻译一座桥,人人都急着要过河,那激情和喜悦就时常涨红在脸上,找不到一个出口倾泻。

主人金镇植先生(他既是京畿道作协主席,又是银河出版社社长)朴实厚道,常常笑眯眯走到我们当中来站一站。去大田科学宫的高速路上,他从大客车的后面移至前面,与我们并排而坐,我看见他眼睛里有千言万语,又说不出来。

他终于用他深厚的中文底蕴造了一座桥——笔谈。他写一句,我又写一句。满满一纸,正面反面都印下墨迹。最后他当作纪念品,揣进笔挺的西装口袋里。当晚回到水晶宾馆,意犹未尽,便继续。如果连接起来,稍加改动,就是一首诗。

笔谈一入佳境,就有了乐趣。它似乎并不是因为发不出对方的声音,倒像是老师在讲台上,学生要讲话又不敢,只好悄悄用笔写一样。它有说话不能传递的乐趣。我们告别于京浦机场,没纸,急起来了,就写在手上,那圆珠笔浓重的油芯,留在手背上就怎么擦也擦不掉了。

当然,与金先生笔谈最有意思是在一次晚餐上,我鼓励他“现在你去敬酒,你是无敌天下的大将军”(因为饭店门口就写着“天上大将军,地下女将军”的对联)。

金先生和他的文人朋友们,不仅能写许多汉字,并能感受到汉字中那些微妙的情致和不可言传的魅力,在快乐之外,便有了更深的意义。在安山市文协设立的午宴上,一位长者说中国有两道万里长城,一道是看得见的秦始皇那时修的,一道是难写的汉字。而他们大多能随意地,默默无声地搬动汉字这道长城其中的砖块,理解为什么那块砖就一定要放在那里的道理。

汉字传入半岛约在二世纪,跟随最早一批汉字材料传入了儒学,紧接着老子和庄子的学说也传入了。我在荷包、枕套、被面等众多日用品和各种吉祥物的装饰上,都看见绣有“寿”和“福”这两个典型的汉字,可以看出它是怎样地渗透进了韩国人民日常生活的。

儒学不仅在韩国确立自己的地位极早,且韩国人民热切地、一丝不苟地接受儒学。

韩国人讲求品德,无愧于“东方礼仪之邦”。早些时候,他们彼此礼让到了避免在大路上行走,以免妨碍别人的往来的程度。现在仍定期举行祭祖和纪念圣人孔子的仪式。他们建有孔庙,设有儒家学院,渴望把儒家的价值观念与现代工业社会比较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韩国老年人与年轻人之间的关系仍是儒家社会秩序观念作为基础的人际关系。由于要保持长幼尊卑的辈份之分,年轻人或身份低的人不得在身份高的或年长的人面前喝酒或吸烟,谁要是不守这条,就是缺乏教养,就要遭到谴责。谴责可能很严厉,尤其在吸烟的事情上。

汉字传人韩国后,即在韩国上层人士中间迅速推广应用。他们仿效中国,采用考试选拔文官的科举制。应考者按命题作文,于是形成了完全是中国字的书法和汉诗。汉诗即用汉文写成的诗,遵守中文韵律的所有规则。这一传统中的佼佼者姓崔,据说他18岁时就通过了唐朝的国家级考试,就是说,在唐朝,韩国就有中国的一级作家加专家了。直到19世纪,汉文仍然是韩国政治和文学使用的语文。

韩国纸币上有一位恰似诸葛亮的智者,赵同学说那是朝鲜王国第四代国王世宗,是他创立了韩国文字,1446年颁行时,叫《训民正音》。他希望韩国人民能用自己的方法把自己的语言写下来。这就是由一些类似“0”“大”“号”和横着竖着的“I”组成的韩文。它奇特的形状和姿态引人入胜,我很想走进深处看它是怎样与锦绣山川一起,成为一种图腾、符号或者象征,表达出真挚情感与和谐思想的。

在韩国,如同在中国一样,书法已被认为是一种艺术形式。它源于汉字的书写,即使在韩国字母创造出来以后,汉字仍然作为传统书法体。

我们所到之处,处处看见中国书法,像绘画一样挂在墙上,是欣赏,也是修养和地位的展示。这些字无论从用墨的轻重、布局的功力、骨骼、气韵等,都显示出激情、运动、刹那间的停顿和穿插交错的活力。高中教师金南雄家,客厅主要位置的额匾写着“安贫乐道”。只是那贫字写得既不像贫,又不像贪,我们小小地给纠正了一下。

来到金镇植的出版社,他办公位置上方挂着“良书是宝”,而客厅的一幅,则是金先生去年访问中国时一位中国朋友所赠。同行作家在金南雄家临场献艺,我首先惊诧于金家平时就备好的笔墨纸砚——他们亦称“文房四宝”——是绝佳的上等精品,接着惊讶满座皆为知音。再接着便是一幅李清照词酣畅淋漓地从笔下落墨,激起四围的一片啧啧啧声。

当我在异国他乡,看到汉字,在一棵形象化的树中,一枝一叶,一笔一画显示出新的生命力,我好像就是这文字的一部分,浑身流动着它的血液。

这个多山多海水的国度,说不清为什么它就留给我有家园般亲切的感觉。我不像异国人。这种感觉也许来自于海底,有无法以年代计算的黄海、南海的大陆架;也许来自于土地,有灌溉了几千年的东方文化;也许来自于情感,一种对友情的报答和诚挚的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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