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凤连

归心似箭，人在武陵山区的酉阳，家在里下河平原地区的建湖，1500多公里的路程，让人好不着急。

今年坐老乡老姚的车回家，他送走最后一批买树脂瓦的顾客，已快晚上十点。大街上千姿百态、流光溢彩的霓虹灯，把夜空照得亮亮堂堂。我们在璀璨的灯光下启程，沿着高速公路，将途经重庆、湖北、湖南、安徽、江苏四省一市，一路穿过大山，越过丘陵，直奔平原。

老姚是做树脂瓦的，这些年山里脱贫攻坚，给他的生意带来机遇，企业格外红火。进山创业十多年，每年春节回家，老姚都是自驾，今年照旧。

老姚这人吃得苦，受得委屈。深山峡谷，独自一人，他敢站在高高的脚手架上焊钢棚。滂沱大雨，山路弯弯，他能开着大卡车，给偏远的村寨送货。老姚租人家的厂房，租金不断上涨；碰到个别商贩拉货，狠命杀价……对这些他都总能应付自如，微笑面对，从不发脾气。有两句话他常挂在嘴边：和美，和美，和和才能美美；大发，大发，大方的人才能大发。

四周是巍巍群山，小车在茫茫夜色下行驶，钻进一个又一个隧洞。老姚怕我着急，笑着对我说：“长途夜行，不能心急。三分之一路程下来，我们在临澧加油；一半路程下来，我们在武汉休息。”老姚担心我寂寞，告诉我这些年在山里学了不少山歌，新的一年还打算多学些。一来对谈生意有好处，山里人耿直，茶碗一端山歌一唱，一下就热络了；二来壮胆解乏，常在野外工作，又是一个人，站上山头，一嗓子吼出十几里，声震林木，回荡涧谷，很是惬意。

我让他来一首，老姚张口就来：“风吹芭茅摇哇摇，矮的矮来，高的高。高的遭风吹断了啰喂，矮的慢慢又长高啰喂，矮的慢慢又长高。”老姚中气十足，歌声浑厚，把车窗撞得嗡嗡响。

不知不觉，车已开出300多公里，到临澧时已是凌晨两点。

车外虽夜色浓重、寒气逼人，可服务区人声鼎沸、车声满耳，停车场大车小车挤得水泄不通，休息处喝茶吃方便面的司机一个挨着一个，免费提供开水处老人孩子排起了长龙……老姚给车子加足油，去洗手间洗了洗脸。好不容易找到坐处，他从包里拿出两只熟鸡蛋递给我，自己剥开一只橙子，休息了一会，我们再次出发。

一上车我就感叹，这每年的过年大军，南来北往，浩浩荡荡，也不知累不累，后悔当初自己在平原地区有安逸的工作，一激动竟到山区来了。

老姚一听很不以为然：“我看一个人的经历多些才叫好，我就喜欢到处闯，苏州、重庆、丽江、盐城都待过，四个地方都有很好的朋友。新的一年我还打算把孩子转到山里来读高中，大山里的小孩读书刻苦，我企业附近的中学，每年都有学生考上清华北大，平原地区出生的孩子加上山里的读书经历，将来对他成长有好处，好男儿志在四方，男子汉窝在家里怎得行？”

车过武汉，老姚找了个服务区，把车停稳，放下车厢后面的座椅，躺下身子，盖上被子，开始睡觉。只一会儿，鼾声大作。

天已大亮，飘着细雨，我打开车门，向近处的田野走去。放眼远望，麦苗已经返青，油菜支棱起身子，叶子上满是水珠。脚下的榨菜，鲜灵灵的，菜头正一个劲地膨胀，大者如安放的碗，小者似紧握的拳。蚕豆叶乌绿，茎挺直，一副茁壮生长、昂扬向上的模样。几只花喜鹊在树枝上跳来跳去，热情地摆动着尾巴，兴奋得喳喳叫个不停。

回家心切，我又回到车上，老姚还在酣睡之中，这一睡竟睡了三个小时。

养足精神，再次发动车子，老姚格外开心：“这些年还是挣了些钱，山里脱贫攻坚，人居环境改造，我的树脂瓦在六七个县销售，企业去年带动两百多人就业，其中贫困户就有二十几个。新的一年打算再上一条PP建筑模板生产线，这种产品可代替木材模板，能循环使用，可保护更多的森林免遭砍伐，市场前景看好。”

公路越来越宽，车子越来越多，我到家时已是下午五点多钟。老姚说建湖的特产藕粉圆子绵软、有嚼劲，既好吃又养人，想弄十几袋回家过年，但要正宗的。我立即打电话给大姐，让她赶紧到门口的菜巿场，找现场加工的藕粉圆子，买十几袋装上老姚的车上。

老姚掏钱给大姐，大姐说什么也不肯收，没想到他竟把钱通过微信转到了我的手机上。我给老姚回信：金猪业盛，人好寿长。祝你新的一年，山歌唱得更响，孩子培养得更好，企业做得更强，带动更多贫困户就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