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游百花山林场,我行进在百草畔的荒野丛林中,雾气迷蒙,潮湿阴翳,过崖壁时,一麻花雉鸡掠过草丛,消失灌木。我突然想起去年秋日上山,草丛遇蛇,抬脚便见蝮蛇仰头相迎,四野寂静,心涌惊涛,情急举手挥起手杖一挑,顷刻游离山涧。这平静的夏日高山绿草丛中,竟然潜藏生灵,看似无意无形,其实有灵有性,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美妙。
当然,不身临其境,是绝体会不了这种惊心之美的。
在百草畔大草甸照合影的时候,有人寻得一繁华绿茵的开阔草地,浓雾暂离,远山可见,大家心醉颜开,“嗖呼”一只野鸡掠地而远,惊呼之际,“嗖呼”又一只在眼前跃起。同行的孩子们忍不住好奇,挥舞着旗帜漫山遍野要再寻到一只野鸡的所在。花开草香,再无踪影。
邂逅惊鸿,寻如旧梦。“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苏轼常以惊鸿自比,人世惊艳无常,在人生的年轮上,无从知晓下一环能否灵光闪动,觉察天地在草木人间留下的趣味足迹。
花儿似乎眷恋草丛,一经开放,不眠不语,默守枝条,沾露如泣,临风散香。
花之美,常以娇艳芬芳恒守草木凡躯。草木的荣幸便在这芳魂眷恋。可能守候一生,只等来昙花一现,可能艰难一世,只等来碎花点点。
生命的彼此守候,在绚烂缤纷中格外动人动心动魂动魄。
所谓永恒,在生命的等待守候时,其实只是一生,在花朵的一生中,不过只有短短的几分钟、几小时抑或几天,永恒之美不单在于时间的久远,谁会在乎脚下的一粒沙石呢,尽管它在这里等了亿万年,你们相遇的方式只是那么一踩,然后下一个人又踩上来。当然沙石也是美的,只是绝少有人能“一粒沙里看世界”,看出这惊心动魄的地方,没有时间沧桑感的人,在历史的河流中不过一点浮萍,略去时间的波涛,这世间哪有什么惊心动魄的美呢。
永恒之美还在于时间刻度上留下绚烂相许的姿态,谁能在时间的河床上开出花朵,那么她的芬芳则永存不败,在多少代人的记忆中,赵飞燕还是在一个盘子里惊艳舞蹈,出塞的昭君在夕阳中拉出长长的倩影……即便是虚拟的人物,杜十娘含泪投水的芳容可能比沉江的珍宝还要恒久。在时间的长河中,没有流逝的生命,没有老去的青春,没有艰难的岁月,没有短暂的相逢,没有相见恨晚的知己……只有永恒的记忆。
最平凡的人,其实也是长在时间河畔的青青草木,枝条能否开出了花朵,留下芳魂,成为记忆,全然不定。
时间之花一旦开放,便不曾凋零。
(罗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