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猛

月亮走，我也走，

我给月亮提笆篓，

一提提到天门口，

打开天门看石榴……

生活在钢筋水泥铸就的城市森林中，如果没有那个关于月亮关于月饼关于团圆的节日的提醒，谁还能从那喇叭声、喧嚣声中腾出一种心境来注目那轮宁静的月亮？

立秋过后，当桌上一天天渐凉的台历、商场一天天斑斓的月饼广告再度提醒我们那个关于月亮的节日的时候，我的脑海中就响起这首儿歌，心湖中就波动起一片月光，一掬起那汪芒辉就潸然泪下——

我五岁那年的春天，家中背着生产队把屋后的菜地改为田，种上了糯米谷。我们全家人常去扯草、施肥、灌水，只要谁一有空，就马上到田中去看看，那小小的几分田栽种着全家人多么大的希望啊！

中秋到的时候，那块田居然收获了一升多糯米谷，我们把它舂成米，砍些青青的芦竹打成圆圆一张糍粑。正要分享的时候，母亲却神秘地叫我们到后山上望月去，不准回家偷看。等到母亲叫我们回家吃饭时，中秋月已升上中天，月辉朗照着院中的大木桌，木桌正中间摆着一张圆圆的糍粑，糍粑四周是丰盛的菜。

注目那些菜，我们惊呆了：有通红通红的烧白，有墨绿的鲤鱼，还有香喷喷的鸡……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月，母亲不会是神话中能呼菜叫酒的葫芦女吧？

母亲不说什么，只是要我夹一块烧白来尝尝，并且小声在耳边叮嘱：“别出声！”

我夹了一块“烧白”往嘴上一塞，呀，是冬瓜做的。我明白啦，更加夸张地说：“啊，好肥好香啊！”

哥哥们一路夹下去，原来下面的鱼是葫芦瓜做的，鸡是南瓜做的……

母亲说：“我明年一定要做些真正的大鱼大肉来招待你们！”大家没有说话，幸福而满足地吃着，只有那张圆圆的糍粑谁也没去动，就像院中一轮明月，同天空的月亮对望着。

我们守望着两轮明月，直到夜深深、夜深深……

其实，第二年中秋节，母亲并没有做出大鱼大肉来。过节那天，母亲一个人悄悄到外婆家去了。再后来，我们就忘了母亲那个关于大鱼大肉的许诺，直到我们都进了城，过上了成天大鱼大肉的生活。大家想起母亲，想尽办法要接母亲进城，然而母亲始终不答应，始终要守护着那片老屋那片月光地，让我们无法透解个中原因——

月亮走，我也走，

我给月亮提笆篓，

一提提到天门口，

打开天门看石榴……

月光如水，即使人生有太多的磨难，心中有太多的尘埃，在月光下静静地沐浴，都会清爽。小声哼着这支儿歌，静静地遥想我的乡村，遥想我的母亲，遥想我的人生，我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