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光惠

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冬天，重庆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雪纷纷扬扬，整整下了一天一夜。

那时，我刚走出校园参加工作不久，在大足邮亭镇汽车站上班。小镇人烟稀少，我住的职工宿舍离车站大约要步行20多分钟。早上六点，天才蒙蒙亮，我揉揉惺忪的眼睛，爬出暖烘烘的被窝，背上票箱上早班去。

道路是狭窄的泥路，路上很多碎石子，坑洼不平。路的一边是水田，一边是土。下过雪的路更加湿滑，又没有路灯，手电筒恰好坏了，没办法，我只能摸索着往前走。

雪风刮在脸上，冷飕飕的，我裹紧笨重的棉衣。前后看看，路上不见一个人影，我心里惶惶不安，深一脚浅一脚，几次险些摔倒。在一段上坡路时，我突然踩到一块石头，脚下一滑，径直滚下路边1米多深的土沟里。

我被重重地摔在地上，票箱也飞了出去，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等我缓过神来，发现自己趴在沟里，脸上被擦破了皮，我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却感觉脚踝疼痛，根本使不上劲，身上糊满稀泥，狼狈不堪。

“有人吗？谁来帮帮我！”“有没有人呐？”我大声喊。但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四周一片寂静。我痛得龇牙咧嘴，坐在地上六神无主，眼泪“啪嗒、啪嗒”直往下掉。

“嗨！小妹妹，你怎么了？”耳边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天哪，终于有人来了！我抬起头，只见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站在上面，戴一幅眼镜，正朝下张望。

“嗨！你好！我掉下来了，脚被崴了上不去，麻烦你帮帮我，好吗？”我哭着向他求助。他看看我，迟疑了片刻说：“好，你等着，我一会儿就来。”说完就不见了人影。好不容易有人来，却突然又走开了，我不知其意，只能干着急。

我用手撑着地面努力站了起来，脚还是很痛，这1米多高的土坎无论如何是上不去的。“小妹妹，你别动，我来了。”戴眼镜的小哥哥竟然回来了，手里多了一根拐棍。我看着他又惊又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拉着土坎上的小树枝，一点点向下滑，最后哧溜一下跳到了我身边。

“忍着点，啊！这个你拿着，省点力。”他把拐棍递给我，把我的票箱背在身上，抓住近处的一棵小树，用力搀着我。小树晃晃悠悠，我的心也一颤一颤的，一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臂，一手用拐棍撑着地面，生怕又掉下去。

“别紧张，慢慢来。”他安慰我。我们小心地一步一步往上挪，终于，他把我从沟里拽了上来。听着他呼哧呼哧的喘息声，看着他冻得通红的脸，我非常感激：“谢谢你啊！”

“不用客气，脚还痛吗？”他抽了抽眼镜，有些腼腆地笑笑。“比刚才好多了。”我活动了一下双脚。“雪天路滑，以后小心点，我还得赶火车，时间快到了，再见！”说完，他像风一样消失在晨雾中，只留下一个温暖的背影。

多年过去了，我常常想起那个冬雪的早晨，想起那个素不相识的小伙子。那是冬日里最美的记忆，温暖着我生命中每一个冬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