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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家族的交响乐
时间: 2019-02-18 06:57:55 | 编辑:李平

黑马

中外交响乐,均以管弦乐器为主。土家族的交响乐“打溜子”,却以土家的锣、钹为主。“打溜子”历史悠久,距今已有上千年历史。

石柱土家族自治县黄水镇,有一位年过八旬的土家族李姓老人。青年时,他带着“打溜子”技艺,翻越丛山峻岭,从祖籍湘西龙山,迁徙来到巴渝,在这七曜山脉,以“打溜子”为生,成为民间职业乐手。

或许因为这里的山太高,或许因为黄水太过偏远,也或许因为对这大山情结难舍,几十年来,老人守着这七曜山脉,从没走出过山门,一生与溜子音乐为伴。

我与这位土家族老乐师相识,缘于一次偶然的机会。前年七月初伏,我与夫人来黄水避暑,客居四方碑巷,有缘认识李老。

每天上午,居住在小巷的人们,都会听见老人“打溜子”的乐声,那土锣、头钹、二钹、马锣,咣!咣咣!凑!凑凑!喽!喽喽!反复交替演练。

那乐声铿锵悦耳、刚柔并济、浑厚圆润,美妙的乐声给这小巷的人家,带来了无尽的欢乐,久而久之,便成了土家人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部分。

被土家族“打溜子”的音乐吸引,我特意登门拜访了李老先生,受到老人的热情欢迎。李老个子高大,体型偏瘦,上穿琵琶襟衣,下着蓝色布裤,头缠青丝纱帕,衣着古老简朴。他的额头宽阔突出,双眼炯炯有神,面色略显红润。

老人见我喜爱“打溜子”,对我特别看重。我们性情相投,一见如故,便结成了忘年之交。

据老人讲,“打溜子”由溜子锣、头钹、二钹、马锣组成乐队。有三人溜子、四人溜子,后来引进唢呐,成为五人溜子,将吹打乐器糅合在一起,更显示出喜庆与欢乐的气氛。

土家人“打溜子”源于生活,凡新年玩灯、迎亲嫁娶、祝寿送匾、造屋上梁等民俗仪式之时,都要“打溜子”,特别是在土家族传统的“舍巴日”里,“打溜子”就更加热闹。

自古以来,“打溜子”就是土家人世世代代生产生活、喜乐相伴、助兴舞乐的重要文化活动。但土家人“打溜子”,坚持“打红不打白”,即绝不为丧事打乐,以示“打溜子”为喜庆娱悦之乐。

老人还特意邀请了三位得意门生前来,专门为我演奏“打溜子”的“庆请儿”“龙抬头”“锦鸡出山”“喜鹊噪梅”“八哥洗澡”“凤点头”等乐曲。

听老人与徒弟们兴奋地“打溜子”,不同的曲牌和不同的音乐有机结合,那精湛的演奏技巧,与优美的器乐旋律融于一体,浑然天成。

那乐声时而急促猛烈,时而铿锵激昂;时而悠扬宛转,时而刚柔相济;时而深沉闷稳,时而悦耳清脆。

那大锣与小锣,头钹与二钹,乐舞与表演,形态逼真,诙谐幽默,栩栩如生。

老乐师自豪地告诉我,千百年来,土家族“打溜子”以其独特的乐器、独特的曲牌、独特的音乐、独特的技艺、独特的形式、独特的表演、独特的风格、独特的魅力誉满国内外,成为世界赞誉的“土家族的交响乐”。

1949年以后,土家族“打溜子”被艺术团体先后传播到美国、德国、波兰、俄罗斯等国家。上世纪80年代中期,土家族“打溜子”参加了德国、意大利、荷兰、瑞典四囯艺术节,并应邀到美国纽约演出。

2000年,土家族“打溜子”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

一个多月与李老的接触和探讨,使土家族“打溜子”在我的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记得我最后一次去看望李老时,特意买了一壶好酒和一斤好茶送给他。老人知道我的离别之意后,心情特别凝重,不言不语地拿出头钹,用那简单古老的乐件,默默地为我“打溜子”饯行。

那头钹在老人手中翻飞,激情地打出了宇宙与天地的变化,打出了自然万物的神韵,打出了土家族的精神与灵魂。

这是一个老乐师,以土家族古老的乐器,击打出的最震憾、最优美、最动听的土家族交响乐曲,那美妙而神秘的乐声中,饱含着老人一生的心血和情结。

从那激情的钹声中,我仿佛看到了老人此时的心境,那钹声充满了老人的期望与寄托。我们约好,来年七月再见。

去年七月初伏,我与夫人再到黄水,还是那个时间,还是那条小巷,还住那套房屋,还是那些人家。

那棉花铺里,弦声依旧;那土家阿婆高声交谈的声音依然;甚至那万州来的周小鸭卤店的美味,仍是那样的撩人;但唯独缺失了老乐师“打溜子”的乐声。

我寻问街邻,才知道老乐师已仙逝。据小巷街邻讲,老人是带着笑容和满足走的。临走前,他的弟子们都陆续从外地赶来送行。

弥留之际,老人遗嘱徒弟们,他是大山的儿子,走时要带走他的乐器,将他葬在七曜山顶,在那离天最近的地方,击打土家族的溜子。

我两眼紧闭,泪水纵横,愿老人在天堂将土家族“打溜子”的古老音乐打响,让美妙神奇的土家交响乐响彻环宇,在那深邃无垠的苍穹上长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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