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永艳

华灯初上，我独自漫步在布满迎春灯饰的街头，任凭流光华彩扑面而来。突然，有个声音在身后响起，一个手捧塑料筒子卖糕点的老人，问我要不要买她的糕点，说很好吃。我的心突然一沉，因为这样的声音，这样的表情，我曾经非常熟悉——外婆对我说过。她用颤颤巍巍的右手拿着一块为我准备了好久的糕点，递到我嘴边，然后充满期待和幸福地看我咽下，再问我，好不好吃。

回过神来，我的鼻子开始发酸，意识到又快过年了，而这不过是又一个没有了外婆的年！

外婆离开我们已经11年了。那些有外婆的年，时常变成绵长的“电影”，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出现在我的梦境，每当梦醒时，都泪湿枕巾。

有外婆的年，有着强大的牵引力。近些天来刷爆朋友圈的《啥是佩奇》，看得很多人感动连连，却让我陌生感十足。外婆在时，哪里会有这样呼天喊地召唤“孩儿们”回来的经历？外婆就是一根风筝线，时刻牵着我们的心往她家飞。外婆有九个孩子，长大成人的有三女二男。每年从腊月二十八开始，我们放了寒假的五个孙辈就迫不及待地奔向外婆家，赖着不走了。那些年外婆家里没装天然气，个子矮小的她使着劲用火钳夹上一个个蜂窝煤，从堆煤处走到灶台放进煤炉子，来回数次，再用钳子反复“掇”几下，火星溅起，烟火气散发开来，不一会儿，一大桌热腾腾又好吃的饭菜就上桌了。

大年三十，大人们也都来了，外婆就更忙了。一堆人围着煤炉子，烤着冰冷的手聊天；另外一部分人忙着拾掇年夜饭，买菜，摘菜，切菜，做饭，秩序井然。外婆俨然像一个总指挥，该添火了，该上气挪蒸格了，该起锅腾灶了……仿佛一场动听的交响乐在厨房响彻开来，就连平时不吭气不出声的老狗“花儿”，都来凑热闹，围着外婆摇尾不止，想要得块肉骨头吃。而我们这群“小猴儿”，只顾着嘻哈打闹，丝毫没有体察到外婆有多累。

一切收拾妥当，春晚开始了。一台8寸的黑白电视机，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而外婆也累得悄悄靠在床边，打起了盹儿。直到晚上11点半我们跑出去玩，回来又过分地说想吃面条，外婆没有半点推辞，她立马披上外套，从暖和的床上下来，又点火生起煤炉子，给我们煮起面来……

这样的画面，持续多年，直到外婆摔了一跤一病不起，再也干不动了。但大家依然会在过年的时候从四面八方赶来，看看病中的外婆，聊聊各自的生活，哪怕外婆已经渐渐认不出我们谁是谁。

外婆走后，这样的年味与我们渐行渐远了。嫁娶生子，我们各自又有了新的圈子和生活。平时在微信群里，聊天聊地好不热闹，真正到了过年时，或者有了新的去处，或者想要出远门旅游，或者懒得做菜做饭，就在群里发发红包打发我们的晚辈，一个年就这样过了。我想，如果外婆在天上看着，会不会对这样的我们很失望？

回忆这一切的当口，手机提示有微信。我拿出一看，又是家族微信群里的声音——平时很少说话的表哥让大家伙儿周六回去团年。我忧愁地回复：去不了，孩子白天要期末展示，晚上要学围棋。我告诉了爸妈这个消息，他们却乐得不可开交，说好多年没在一起吃过年饭了，一定要回去，哪怕蹒跚着搭轻轨，也要回去！

我知道，那是一份心底永不曾抹去的情结，大家都深切记挂怀念着有外婆时，年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