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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的采访
来源:重庆日报
时间: 2018-12-05 06:28:01 | 编辑:李平

倪红艳

那是一个深秋的下午,在忠县一个普通的居民小区,我们七弯八拐,在一栋旧楼里找到了杨骅的家。杨骅,忠县金鸡镇傅坝村扶贫第一书记,就在不久前,他因病倒在了扶贫第一线。我是前来采访的县电视台记者。

杨骅的父亲杨志刚曾任过副县长。杨家的陈设非常普通,旧旧的桌椅,旧旧的沙发,旧旧的墙壁,这倒与老县长一家朴实的品性很相符。

神情疲惫的一家人虽然热情相待,但无形中有一种压抑,这种压抑是一种隐忍里带着痛的坚强。杨骅的父亲和我落座在客厅的桌子旁,他细心地帮我挪椅子,让我躲开窗户的风口。

坐了下来,老人却不怎么愿意开口讲儿子,他懒懒地靠在椅子上,似乎想要闭上眼。他说他讲儿子讲得太多了。我急忙说没事没事,我们就坐坐,不想说就不说。

我几乎有了放弃采访的想法——看着他满脸的皱纹,花白的头发,我鼻子有些发酸,我能理解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身心俱疲的心情。

就在来见老人的前两天,我去了杨骅曾经扶贫的地方傅坝村。我见了和杨骅一起扶贫的驻村干部、村上的同事、村里的村民及贫困户。从他们的口中,我已把一个我从未谋面的人深深地印在了心里。我从未想过一个扶贫干部在村民们心中竟然如此“完美”——每一个向我诉说杨骅故事的人都怀着如此浓厚的感情,如痛失了自己的亲人一样难过、惋惜。

他们一直念叨着杨骅的好。和杨骅同吃同住的扶贫干部黄建国忘不了杨骅戴着“好运来”草帽在田间地头奔走的身影;忘不了深夜杨骅坐在办公桌前一边记工作日记一边和他聊天的亲热;忘不了杨骅走的那天他亲手抬他上救护车的场景。

傅坝村党支部书记陈廷虎坐在我面前,眉头皱成了一团,叹了一口又一口气,他说杨骅是他的主心骨,遇到事儿总跟他说:“莫怕嘛,我们一起好生整。”他和杨骅一起商量村上的大情小事,一起下村。这段日子,杨骅乐呵呵的样子总在他眼前浮现。

贫困户刘兴国说起杨骅,抬头望着新房半天不说话,突然开口说:“我前两天还梦到他,他坐在我的院子劝我修房子。”说着眼圈儿就红了。他的房子是杨骅帮助修起来的,看到房子他就想起了杨骅。

沿着杨骅走过的路一路走来,村民们记得杨骅为村民做的每一件事,他们记得杨骅自己掏钱为贫困户买鸡苗;记得他为村民背谷子,记得他清晨在窗台上放个小喇叭为村民播放音乐,记得他深夜打着电筒到贫困户家中探访,记得他扯着过路的村民聊天……

如今,我坐在老人的面前,觉得开口问他有些残忍,和杨骅没有血缘关系的人都这么舍不得杨骅,作为他至亲的人该是怎样的一种伤心欲绝。

沉默了一会儿,老人缓缓地坐正了,拿着一本相册给我看。相册里有杨骅,有他的家人。他讲自己作为一名老党员对工作的尽心;讲儿子从小到大的懂事和对工作的认真踏实,对家人的关心爱护……老人讲着讲着渐渐有了精神,沉浸在往事中,似乎儿子仍然活着,仍然在乡下扶贫;儿子仍然会回来看他,给他养的花儿浇水,和他边吃饭边聊天;儿子的家仍然会在深夜还亮着灯,等他从自己的窗户望过去,然后打电话催儿子早点休息。

这一刻,老人似乎忘记了伤痛,神情活泛了,我想,杨骅从小到大的样子一定在老人的脑海里过电影。其实我明白他是从回忆里取暖,用过往的点点滴滴覆盖深入骨髓的痛。

我眼眶发热,生怕泪水涌出眼眶,我不想引起老人的悲伤。可是,当杨骅的妻子过来坐在我的面前,当她向我说起杨骅的细心体贴,说起杨骅泡的咸菜还在那儿放着,没吃上一口就走了的时候,我再也忍不住了,和她一起哭了!

我理解一个妻子对丈夫的依赖,对丈夫的爱。从此,再也没有人凌晨四点送她上班,再也没有人深夜回家和她摆谈。她呆呆地坐在我对面,脸上挂着泪水,不再说话,似乎沉浸到与丈夫一起生活的幸福时光里去了。

采访完毕,我起身要走了,不知什么时候坐在旁边的奶奶突然拉了拉我的手臂,我转身才发现,她的眼神是如此悲伤。我轻轻地搂了搂她的肩膀,心里又潮湿起来。白发人送黑发人,95岁的奶奶摸着孙子冰冷的灵柩时,是忍住了多大的悲痛,才掷地有声地说出“孙子是为公家走的,光荣”这句话的。这样瘦弱的一位高龄老人,该是有怎样的一种大情怀,才能如此坚强。

“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突然想起了臧克家的这句诗。杨骅,这个名字会被人们永远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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