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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头秀发换来《红岩》
来源:重庆日报
时间: 2018-11-28 05:57:15 | 编辑:王俭林

据我姑讲,我妈年轻时候长得好看,身段苗条,又会唱,逢上村里唱戏,她常常有机会上台去表演,成为村里许多未婚青年的暗恋对象。

那时,我婆给我爹连续介绍了五个姑娘,我爹一个都不中意。我婆恼了,问我爹,挑三拣四的到底要哪样子的?!我爹不说话。后来,我婆才知道原来是我爹早就暗地里看上了我妈。

我婆托媒人上我妈家提亲,外公那时是村民小组组长,一口回绝了登门说亲的媒婆,说我爹一身书生气,弱不禁风,不是种庄稼的好把式,他女儿嫁给我爹不知要吃几多苦。我婆让媒人把外婆的原话说给了我爹,原本以为可以打消我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野心。但我爹认定了,非我妈不娶。我婆没办法,只好再换媒人,来来回回,用我婆的话说是,请遍了村里所有的媒人,把李家(我妈姓李)的门槛都踩踏了半截,李家最后算是勉强答应了这门亲事。

外公问我妈,愿不愿意这门亲事,说嫁过去是要吃苦的,先把话撂在前头,到时不要怨人。面对外公的问话我妈一声不响,算是答应了。后来,我问我妈为何答应了我爹。我妈说她其实也是喜欢我爹的,觉得我爹在一众粗汉中,有一点别样,看着清爽舒服,有文化,好几次放牛打柴路上见我爹兜里都揣了本书。

我妈识字不多,家里五个兄弟姊妹,我妈是老二,大舅小时候得过脑膜炎,脑子不灵光,不顶事。我妈其实挑了老大担子,懂事早,小学未毕业就主动辍学,回家承担起繁重的家务农活。

我上小学三年级后,为了给我们三个孩子挣够学费,我爹就去外面打工了。我妈一个人在家打理十几亩田地,一年养三四头猪,我们那时都还小,帮不了什么忙,等大些了,读书离家又远了,更帮不上。

很多年,我妈就一个人没黑没夜地在地里劳作,回到家还要料理我们三个孩子的穿衣吃饭。我妈虽然文化不高,但听我们几个读书都很好,心里是很得意的,逢了人都要说夸我们。

我似乎继承了我爹的阅读基因,四年级的时候,我就把我爹抽屉里那几本被翻得破破烂烂的话本小说看完了。因为我识字多,会算数,每次去乡里买农药、化肥、种子什么的,我妈都会把我叫上,农资店旁边有个小小的新华书店专柜,买完农药、化肥,我会溜进去翻翻那些崭新的书本。

有一次,我翻到了一本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的《红岩》,才看前面几页就被深深吸引住了。我妈在外面等我,见我许久不出来,进来见我在埋头阅读那本书。她到柜台边向售货员问了问价格,说是定价十八块二毛,又问能不能少点。售货员说,一分不少。我妈说,今天没带那么多钱,改天来买。

那时正好是春耕时节,我知道我妈手里的钱都拿来买了化肥种子,还欠人家的,再没有多余的了。

回去第二天,正好有个收头发的贩子在村路上喊着:“收头发啰,收头发啰,有头发的出来剪了卖哟……”我妈那时留了一头乌溜溜的长发,听见有收头发的,仿佛听到了救星,就跑了过去问,她那头长发能给多少钱。贩子用手比了比头发说:“你的头发不够长,十五块钱。”我妈说:“你可以尽量剪短点。”贩子又说,妇女人家,剪短了不好看。我妈说,没关系。

贩子真的就把我妈那头长长的头发剪得非常短,最后讨价还价给了十八钱。我妈顶着一头参差不齐的短发笑着把钱给我:“这下够买《红岩》了。”我看到她那头发短得有些地方都露出了头皮,突然眼睛发酸,赶紧拿了钱走开。

我妈原本爱美,怕别人见了笑话,出门的时候就只好戴一顶麦笠,遮住头发,戴了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头发长长了才没戴了。或许是妈妈这头秀发的作用,那年小学升学考试我的语文得了九十八分。(刘早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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